60年代后期，全球政局动荡，日本多间大学的学运组织“全共斗”发起罢课及占领校园等行动，与校方和警察发生大规模冲突。东京大学的全共斗于1969年，邀请了文坛巨人三岛由纪夫，与左翼的学生领袖及社会运动分子辩论，期望借此与极右民族主义的三岛决一高下。日本TBS电视台寻获五十多年前拍摄的影像画面，由导演丰岛圭介进行修复，并加入当年与会的学运领袖们访谈。原本热血激昂的莘莘学子，如今已是七十几岁的老人，他们如何回首当年？三岛由纪夫在自决的前一年究竟怀抱什么样的思维？

在观看本片之前，我并未对这段历史预做功课，三岛由纪夫虽久闻其名，也未曾拜读其著作，对其人其文亦不甚了解。纪录片的拍摄，无非在于能精简地让观者借由影片了解这段历史，经由剪接和选材，能迅速浓缩和萃取出这作家最立体而深邃的形貌。关于这些，丰岛圭介导演能详加利用历史资料照片、当时辩论过程和现今访谈让影片一直保有浓厚的可读性，展演出丰富的层次。

三岛由纪夫发表演说（摄于1970年）

印象中自己没有看过关于辩论的纪录片，单就剧照中三岛由纪夫对著讲堂内学生霸气满满的画面，以为这是一部描述他以一档千、舌战群雄的一部关于“勇者”的纪录片，看完之后却发现它没有想像中这么热血激昂，也并非只是一场只关乎左派VS右派、保守VS创新的辩论，它没有发生预期中的暴力流血冲突，气氛也不是那么剑拔弩张，甚至两造的立场也并非全然地对立，它是一场全然的点对点的理性辩论，没有离题，未见挑衅，只有回应彼此的问题，立场或有歧异，却又不约而同透露出对当时日本的担忧。

三岛由纪夫与芥正彦

如果说另一部纪录片《青春：第50届日本全国高中棒球锦标赛》借由记录下球员们无声而辛苦的练球画面，突显出通往梦想的路途是多么不易，那么《三岛：最后的辩论》则真正借由三岛由纪夫和学生们的话语交锋，彰显了语言在那个时代，依然有其迷人之处，和不可撼动的力量。辩论最终的目的并非说服或扳倒，而在交流和引导，交流彼此对于暴力、时空、天皇等话题的看法，而引导出一个容或更有盼望、更美好的未来。

辩论过程中三岛对学生发问时的抿嘴浅笑、跟学生互相点烟的动作，或是他幽默又不失论述的发言，都软化了这场辩论的氛围，让这场辩论显的不那么艰涩而变得有趣起来。这固然由于被摄者本身的亲民特色使然，导演从庞大资料中如何筛选，也是影响影片成色的因素之一。片中三岛由纪夫引述《泰芮丝的寂爱人生》一书内容入去推论东大全共斗成员心境的段落即绕富神采，一方面我们见识到三岛由纪夫的文学素养，又看到他极富哲学性的思辨，这即是导演选材得当，剪裁适宜的例证。

《三岛：最后的辩论》不只是一部关于辩论的纪录片，也不纯然是日本60年代历史的影像还原，他更是一部描述人要如何在群体中生存，怎么为自己的信仰定锚的电影，借由导演深入浅出的脉络介绍，错落有致的剪辑，我们看到了一个大文豪和一群年轻思想家，优雅而理性地交谈，进行了一场超越左右、理性思辨的语言革命，在近两个小时的过程中，观者也获得了知识和文化上的洗礼，而有了更深刻的省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