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奈沙马兰的电影里,信赖不只是推动剧情的工具,也与故事的谜底息息相关。逆转结局让你无法相信先入为主的印象,非逆转结局则不断强调信任彼此的重要性,甚至将此主题提升到人类对大自然或命运力量的信念。
而这次的《敲敲门》则借用新约圣经的元素,讲述一个古老的人性难题:你是否愿意将性命托付给全人类,以拯救自己所憎恶的世界?
另一方面,《敲敲门》就像电影《替天行道》、《迷雾惊魂》、《科洛弗 10 号地窖》或游戏《极地战嚎 5》等作品,不停拋出如果假先知其实是救世主的不安假设,挑衅观众对现实及妄想的认知,这让电影的前半部充满斗智的乐趣。
四位自称受到天启的不速之客,挟持了一个同志家庭,要求他们选出一名自愿的牺牲者,以终止即将到来的末日。入侵者的说法看似证据确凿,却仍有许多逻辑上的漏洞,但人质提出的理性观察,也有不少难以解释的疑点。由于敌我双方在密闭空间的资讯有限,奈沙马兰拿手的紧绷氛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淌而出,令人无处可逃。
不过奈沙马兰并没有让这股焦虑延续太久。《敲敲门》少了令人惊惧的开放式解读,多了浓厚的宗教情怀。它表面上讲的是宗教妄想与入侵住宅的恐怖,实际上铺陈了主角从恐惧到怀疑,到见证真相后牺牲小我、巩固信仰的心路历程。
有趣的是,它的原着小说《在世界尽头的小屋》倒是充满对宗教的质疑与批判。在一连串悲剧性的转折后,书中主角宁愿放手让世界毁灭,也不想用伴侣的性命证明信仰。在改写成《敲敲门》的剧本后,这个故事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,变得更像奈沙马兰版的《启示录》。
《在世界尽头的小屋》。
如果把《敲敲门》与《启示录》互相对照,会发现不少有趣的隐藏符码。入侵者的服装,正对应了天启四骑士的马匹毛色(例如领头的白马,与象征暴力的红马)。此外,他们以轮流牺牲的方式,像《启示录》所描述的揭印般分批释放灾祸,而非如原着拖延末日的来临。
但《敲敲门》的四骑士不仅揭示末日景象,还必须以动之以情的方式说服主角为人类牺牲,而他们面对的,却是看尽世间的偏见及暴力,早已对人性失去信心的人权律师安德鲁。因此这个僵局不再是单方面的试炼,而是让四骑士也成为被审判的对象。这可说是剧本赋予《启示录》新意的巧思。
这个创意也突显《敲敲门》的美中不足之处。由于故事设计的时间压力过于仓促,主角与入侵者相处的日子并不久,在缺乏深入了解的情况下难以擦出火花,更遑论检视人性的光明与黑暗。这个问题也让饰演入侵者的演员被角色侷限而影响表现,其中最可惜的莫过于挑战新戏路,但戏份与客串无异的鲁伯特葛林特。
整体来说,戴夫巴帝斯塔还是四人里最抢眼的一位。观众可以从他的哀痛眼神及语调,感受到他对人命逝去的不舍,与对自身使命的觉悟。他与童星克莉丝汀.崔的对手戏,也成功地诠释出角色的外刚内柔,与他粗壮的身形相得益彰。相对的,我们从他时而漠然、时而亢奋的表情,与机械化的肢体语言中,也嗅到一丝邪教徒的偏执气息,让局势显得更善恶难辨。
奈沙马兰回归惊悚小品风格后,逐渐找回丰沛的创作能量与手感,《敲敲门》依然是一次成功的出击。继《灵异象限》里一闪而过的外星人、《破天慌》的死亡影像,与《探访》及《分裂》的监视录影后,他再次展现以新闻或监视器画面制造恐怖的拿手技巧。
这次他用飞机接连坠落的影片,营造一种荒谬却令人头皮发麻的伪真实气氛。一个偶然的简单画面,就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,也成为主角不得不相信末日预言的转捩点。另一方面,奈沙马兰的作品即使不再侷限于过去厚重的人文气息或温情路线,他依然保有对人性本善的肯定及信心。《敲敲门》里的敌我双方虽然对牺牲的定义不同,但爱与信任依然是他们共通的牵绊。